2014年11月7日 星期五

多情艦客無情艦 六:娼鶴

4

奄奄一息的北方棲姬面朝天倒在淺灘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經過激烈的一陣空襲與火砲交戰後,海水已經被鐵鏽與血給染了個通紅,被主砲發射的震波給掀起的海水,澆落在半毀的右方砲管上,熾熱的水氣沸騰聲在耳裡迴盪。
榛名還記得第一次拿熱水燙死在廚房裡被逮到的老鼠時,也是這樣的滋滋聲響。
「回…………
北方棲姬漆黑的眼眸佈滿恐懼,像極當時那隻咬破米袋的老鼠。
(怎麼了,開火啊,榛名。妳是戰艦,一定沒問題的。)
(妳能殺死潮,一定也能殺死小北棲。)
嘗試著自我勉勵來壓抑住腦海裡不斷湧現的愧疚感,主砲擊發了。
  
1

十月底的天氣像是磯風做的咖哩,不太穩定。
阿健通常都等到每日派發的任務都完成,才會讓潛水艦休息一會兒。
「嗯……盡忠職守的提督病發身亡嗎,這個月是第幾個啊。」
伊八身上的水還沒擦乾就一路滴進職務室,唯獨在摸過報紙前有先把手擦乾。
「那要問妳,我不看報紙跟科學。」
「有特別訂報給員工看的苦心,怎麼工作時間還是這麼長啦……
「沒辦法,大造是責任加班制度。頂多加給妳幾根香蕉。」
無視於下屬不滿的眼神,阿健漫不經心的讀著最新的艦隊收藏超自然現象專刊,這期的附錄是中破轟沉的推廣貼紙,連拆都沒拆就被扔進垃圾桶裡。
忽然間伊八瞪大了眼睛,用一種偷到150鋼的驚訝眼神佇立在報紙架旁。
「怎麼,腳抽筋嗎。」
「提督,報紙上的這人好像有點面善,這不就是隔壁軍區的李提督嗎?」
阿健只覺得胃裡有甚麼東西被翻攪出來。
李提督姓李,姓李的人很多。
但會讓阿健有印象的李提督倒是只有這麼一個。
在組織艦娘部隊依然受到人數限制的年代,只有肥宅中的菁英的能夠通過日以繼夜的抽選競爭,成為一個提督。
阿健不是個肥宅,但李提督是,他很肥而且很精銳,所以他不只替自己弄到軍籍,也讓阿健從此有了戰場女武神以外的新工作。
「死因是?」
「過勞。」
阿健脫下了帽子,伊八也跟著脫帽,從帽子裡掉出一隻還在跳的海蝦。
「他是個真正的戰士。」

2

為了維持在軍中的功勳,阿健隨時都準備有負責東京急行的編隊。
當金剛一如往常的返航時,她的臉明明沒大破卻皺著眉頭。
Hey Admiral, do you have time to listen my agony?
(果然這女人又去沒事找事做了嗎。)
阿健嘆氣,又或許是鬆一口氣。
從金剛的砲台後露出一張哀戚的面容,阿健差點就認不出那張憔悴的臉屬於翔鶴型航空母艦一號艦的翔鶴。
「如果妳是要引介李提督的艦娘到這裡就職,我已經跟明石說隨時可以開始大規模解體手續了。」
Oh……
歸國子女的表情很是失望,手裡的茶杯也斜了四十五度,紅色的液體滴在金剛的鞋子上。
(但李提督是你的朋友。)金剛不知道這句話的中文怎麼說。
但阿健知道。
「沒辦法,這地方就只能容納兩百艘船。不過其他的要求我會考慮。」
That's awesome! It is good for listening sorrow widow's whine, but BLOWJOB is prohibited in office.

3

職務室的大門緊緊的關上,隔音很好,所以從外頭聽不見女人的啜泣聲。
阿健背對著翔鶴,動也不動的凝視著窗外。
「李太太,妳先哭完再開始說吧,我無所謂。」
「是……誠如您所知的,先夫在攻打北方海域戰鬥哨職戒時由於操勞過度而……
毫不意外的哽咽。
「沒關係,我都知道。」
緊接著一陣窒息的沉默。
阿健實在有點痛恨牆上的時鐘,漫長時間中滴答聲傳來的壓迫感比翔鶴哭腫的眼神更令人難耐。
「我能為妳做甚麼。我能為李胖做些甚麼。妳說我就去做。」
阿健知道她在等這句話。
那是艘艦載格平均到只能坐冷板凳的空母,在孤獨的剩餘生命中唯一妄想去企求的一個回答。
阿健的拳握得很緊,都快滲出血來。
「我們不是無償替人辦事的,即使是朋友。」
「是……這點我很清楚,只要能破壞北方棲姬,以慰藉亡夫在天之靈,不管怎麼樣的代價我都會盡全力去負擔。」
「吃香蕉吧。」
翔鶴的表情由哀傷轉為震驚,卻又很快的沉下去。
她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比覺悟更深重的執著在驅使著她的身體。
束起頭髮,跪下了雙腳,她的嘴微微打開,靠近了阿健的股間。
「幹,妳在銃三小啊,我是叫妳吃香蕉改善心情好嗎!」
「唉……?」
「吃完香蕉,我要的報酬就算是收完了。我是笨狗,不是豺狼。」
為一件明知沒有報酬的事情去拚命,是很愚蠢的。
為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去做些他永遠不會知道的補償,是很愚蠢的。
但偏偏這些愚蠢的事情總能讓人莫名的感動。
汪汪。

5

十月的最後一天早上,李提督的翔鶴在信箱裡收到一個勳章,兩艘損毀的貓戰機,跟一支折斷的染血小角。

6

明石通常是阿健的鎮守府中最早起床的艦娘,今天也不例外。
「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太多擦傷的裝備要處理了吧。」
看著怵目驚心的損傷報備單,縱使是樂觀的明石也突然有了把自己攪進解體機的衝動,她不知道一杯咖啡可以讓她支撐多久。
「那些不用妳修,水桶處理掉就好。」
阿健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的,好像隨時都要倒下去。
「啊,提督。真難得這麼早就看到你,沒睡嗎?」
「算是吧。」
隨意找塊看起來乾淨的鋼板坐著,阿健低著頭啃起早餐。
「看來是趕在月底結算前打完呢。」
「是啊,不過。」阿健咬了一大口香蕉,嚼也不嚼的吞下去。「那傢伙想要勳章只是因為想把扶桑改二弄成肥希。死因是肥胖與過勞所引起的高血壓、心臟衰竭、糖尿病併發,再怎麼樣也不能跟翔鶴說吧。」
明石感覺嘴裡的咖啡忽然苦了起來。
「嗯……就讓每個人的故事都停留在悲劇的那一面,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滑稽是吧。」
「應該是的。」
阿健的眼神停在榛名損毀的砲塔上。
「也消耗得真嚴重啊……榛名最近都只有用水桶直接處理的分呢。」
「沒辦法,她終究沒有殺死小北棲,反正戰果是看輕巡的破壞,以她那種手軟的壞習慣,意思性的帶幾件東西回來就可以了。無法先擊潰對方,自己就會被擊潰。不過,這樣也好,我畢竟不希望她變成水龍敬版本的棒名小天使。」
明石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回望阿健,或許她其實很佩服這樣的想法也說不定。
「不過嘛,報仇本來就是生物天性的一部分,不管是提督,還是其他的任何人,都擺脫不了這樣的循環也說不定。」
「是沒辦法擺脫,但是至少可以讓事情開心點。為追求一時的肥希送掉性命,誰都不會好過的。」
阿健把最後一根香蕉遞給明石。
「因為提督你是江湖人?」
「不,因為我是Nico派。」

月月火水木金金,Love LiverUR之旅永遠不會結束,只要世界上還有運氣與機率存在,長路上就永遠有他的身影。
要來根香蕉嗎?


2014年11月2日 星期日

多情艦客無情艦 五:虎徹

  當潛水艦伊八不偷資源時,她喜歡讀書。
  阿健鎮守府裡的驅逐艦總喜歡在等疲勞時聽她說故事。
  今天的故事是『虎徹』。

  歷史小說家司馬遼太郎寫的故事。
  新選組的局長近藤勇,在尋找隨心應手的利劍。
  鄉下出身的他久聞虎徹盛名,便也想擁有一把這種刀,於是他拿出二十金請人代尋。
  當時的虎徹價格已經水漲船高,要得到一把真正的虎徹可能得花費上百金。
  引介的商人最後弄了把源清麿的刀充作是虎徹交給了不知情的近藤勇。
  那時開始,近藤手中的虎徹可說是無物不斷,新選組的盛名更因為這口劍又多添了一絲威武的傳奇色彩。
  在新選組闖出名號後的某一天,近藤從商賈的贈禮中獲得一把真的虎徹,但這把刀在初戰中便很可惜的砍到鎖子甲所以弄出了缺口。
  隊中識劍的高手齋藤一在當時對他進言道:「並非是虎徹不夠鋒利,而是因為對上了堅固的鎖子甲,所以虎徹反被砍出缺口。」
  近藤很偏執,硬是道:「因為這把不是真虎徹,真正的虎徹是不可能折彎的。若是原先那把虎徹,絕對不會像這把假貨般輕易的被阻擋住。」
  於是近藤換回了原先的假虎徹,即使日後在機緣下又得到了第二把真虎徹,也依舊隨著第一把真虎徹束之高閣。
  在讓新選組聲名大噪的池田屋事變之後,近藤寫了一封信給養父,內容大致是這樣的:在池田屋一戰中,其餘隊士的刀經過打鬥多有折損,唯獨我手中之劍完好如初,想必乃是虎徹刀質優異的緣故。

  「好艱澀……」
  就連向來板著僵硬臉的彌生都快要撐不住了。
  「總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只要相信你的艦娘,不管是怎樣的性能,都可以用信念來達到你的目標。」
  伊八其實也不是很確定這個答案,只是再想下去,就趕不上偷油的出擊時間了。

多情艦客無情艦 四:倦怠感

撈修復資材是件很折騰的事情,所以除非逼不得已,誰也不想這麼幹。
阿健不只撈,他還天天撈,撈一種無聊,撈一種身強體健的態度。
「收貨了,清窮。」
「真是多虧了健爺,有你幫忙的生意就有賺頭。」
中國妖精搓著手,用一種看著搖錢樹的貪婪眼光望著堆高的水桶。
他叫做張清窮,不是個好聽的名字,所以他很少讓人知道。但至少他不在意阿健這樣叫他,在他眼裡阿健彷彿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空殼不會有太多情感,當然也就沒有種族歧視。
阿健平時的工資頂多是幾個大小不一的銅板,但他今天手裡卻握著一疊鈔票。
「緊急修復資材的價格,今天又比昨天高了。讓人想起三個月前也是這個價格。」
「有人要的東西,自然就會搶手,搶手自然就會貴。」
「中型作戰而已。」
「作戰不分大中小,只有贏跟輸。」
張清窮說得對,肥宅即使對再脆弱的兔子都會傾盡全力。
請問您今天要來點兔子嗎?

十一月的港邊冷颼颼的,朝海面望去只有一片灰濛。
阿健不知道自己還得看著那條模糊的水平線多久。
他發現自己即使不當個提督,卻依然在做著一個提督會做的事,想著一個提督該想的事。「如果厭倦跟壓抑讓你逃離了原本的生活,那麼你為什麼又選擇了這個地方重新開始。太煩囉,煩到不喝酒就不能痛快囉。」
他懶得轉頭過去,眼前的海平線忽然罩上了一層酒瓶的玻璃。
又是那艘不知哪來的隼鷹。
「我戒酒了。」
「但是我沒啊,所以你可以陪我喝。」
「戒酒的人怎麼喝酒。」
「那休閒玩家怎麼偷水桶。」
阿健陷入了沉思。
他發現自己的確不怎麼休閒,至少在別人眼裡他不是。
「我覺得偷水桶很休閒啊。」
「那你幹嘛不在自己家裡偷水桶,要來替別人偷水桶。」
「自己的艦隊太無聊了。」
「所以別人的艦隊比較好玩。」
「應該是的。」
所以他替別人買戒指,幫別人調裝備,阿健成就他人並不為什麼,只為了自己的枯燥。
他不像其他的提督,能夠突破一百二十等後繼續朝著未知的極限挑戰。對他來說,攀爬上山的路太長,為爬而爬的日子,他早倦了。
「那我得讓你知道些更好玩的事情,你撈的那些資源,其實全用在我身上了。」
「三……」
一個轉頭,阿健眼裡差點就要有甚麼東西奪眶而出。
他看見隼鷹的新衣服,那是套很漂亮的衣服(小學生程度的感想)。
「嗨,提督,我改二啦。」
隼鷹的表情,竟靦腆地有些像是電影『食神』片尾莫文蔚整形後的笑容。



明石的工廠裡當然有明石。
看著琳琅滿目的改修項目,阿健竟找回了一絲新鮮感。
「哎呀,提督,好久不見了呢。想要修甚麼嗎?」
揭下護目鏡的明石依然開朗,反倒讓阿健不知道怎麼啟齒了。
「厄,我想想,修一個很累的人可以嗎。這個人連自己家的隼鷹都不認得了。」
「嗯……其實比起艦娘,也許提督才是真正需要修理的人呢。」
「怎麼說。」
「艦隊收藏是遊戲,一個進展很緩慢的遊戲。也許在這樣的步調下很容易會倦怠吧,但當你每隔一段時間再回來,彷彿一切又有了新意。像是隼鷹小姐的改二,不就很棒嗎?」
「然後改二後放置,我的無聊又開始了。」
阿健發現自己真的很難擺脫這個循環。
「果然提督需要修理呢。遊戲就只是調劑,為了調劑而讓自己無聊,不是本末倒置了嗎?相同的,人生也就像是艦收一樣,總是沒甚麼更新的每一天,卻在不知覺中變了很多,漸漸地誰改二,誰結婚,誰實裝,誰轟沉。」明石停頓了幾秒,忽然笑了:「就連無聊也是這種無意識時間中的一個安排呢。但這樣的安排太多,反而會不小心錯過了機會跟新的遊戲要素,人活著不能太頹喪,就像5-4不能打太少一樣吧?否則當改二的機會來了,卻不能馬上改二,不是顯得很可惜嗎?」

「天哪,妳還是吃香蕉吧。」

2014年10月15日 星期三

多情艦客無情艦 三:艦康保險

#本作品純屬虛構,若有描述不實、用詞低俗、情節支離破碎乃屬正常現象,請安心服用。
This article is a bunch of crap , so please don’t sue me.


在阿健不屯油的日子裡,他會跛著那隻不聽使喚的腳,在港邊撿拾漂浮的艦娘殘骸,等著太陽下山時的收購車來到。
今天找上門的買家很特別,是只中國妖精。
「我以為妖精都是日本人。」
當沉甸甸的鋼材與屍塊全數運上了貨車,阿健才好奇的向妖精問起。
中國妖精思量了幾秒,苦笑道:「我打開始也是個中國人,可我死時卻成了個日本人,只好這輩子就作隻日本妖精。」
阿健道:「你是個漢奸?」
中國妖精懺道:「不,我是個臥底,但到死都沒人知道我是個臥底。」
阿健問道:「就連閻羅王也不知道?」
緊接著是一陣沉默。
「我投胎前只看見田中恭介,連個牛頭馬面的影子都沒瞧過。幹你田中,他說要用戰爭題材做一款比國民黨帳戶更不透明的數學與運氣遊戲,當我眼睛一睜開人就在這兒了。」
在說出幹你田中四字時,中國妖精的眼裡彷彿泛著淚。
阿健嘆道:「一個能想出三段作戰的製作人,確實比閻羅王還更加兇殘可怕。」


夜涼,風清,酒香。
可阿健的心卻像顆石頭。
「哇,我最親密的酒友又來交陪感情啦。今晚的夜色也很美,偉大的元帥你不喝個幾杯紓解壓力嗎。」
失眠的隼鷹今晚依舊酒氣沖天,阿健發現看她喝酒竟已是種習慣。
阿健搖頭,道:「我今天不喝酒,也不當元帥。」
「所以這次是誰沉了。」
隼鷹的眼半闔著,有時甚至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否自己真正的醉過。
阿健道:「某個少將的響,她死於最近很少見的魚礁獻祭。」
隼鷹道:「驅逐艦原本就是容易沉的艦種,我記得分析師叉燒也說過。」
因為我們就是比較爛的裝甲。
這種簡單的道理阿健也懂,但每當他看見驅逐艦被沉掉,心裡就彷彿被毒針給螫出了個血口。
「那不是你的船,你不該有更多的想法跟煩惱。」
「我知道,我知道,我……
阿健緘默了,他抽痛的腿正伴隨著臉上的汗珠顫動著。
隼鷹皺起眉頭,道:「別這麼難過嘛,雖然我不擅長說故事,不過我可以保證這個故事會比看你抽筋有趣。咳咳,山本五十鈴(匿名保護)今年十歲,剛死於一場凱迪拉克肇事的高級車禍意外。由於屍體還算完整,於是她從醫療廢棄物裡被挖出來,拚成了一艘艦娘。基於她的父母無法負擔燃料費,而這被換過腦的女兒也再也不認得他們,索性就做為建造的失敗品被配送到了某一家的鎮守府裡。怎樣,我掰故事的功力不錯吧!」
阿健道:「我想我該把我的腿跟妳的垃圾脖子一起折斷。」
隼鷹道:「別這樣嘛,我只是想表達,既然她本來只是屍體,那死回去也沒啥大不了的不是嗎?畢竟官方沒跟你交待清楚設定嘛,那我們只好腦補囉,二次元肥宅的遊戲道德,說難聽點就是種充滿攻擊性的無形規範,常常我們有了崇高的立場,就會滿是自信的去侵犯別人。哎呀,這樣實在很差勁,但是別人的船沉了又如何呢,搞不好只是緊急逃生,解甲還鄉了嘛。如果今天田中跟你說沉船不會死,那麼道德是不是就無所謂了?沉掉也就跟解體一樣,資料消失而已嘛。」
阿健想了想,他的腳似乎不痛了,道:「如果妳其實也是屍體那怎麼辦。」
隼鷹大笑道:「很好啊,活著的酒鬼不也快活!所以我們最好遲早都要認清這只是個遊戲的現實。」


阿健睡醒後頭件事情就是去跟人買一隻即將被解體的響。
「小妹妹,妳喜歡香蕉嗎?」

響點了頭。

2014年9月11日 星期四

多情艦客無情艦 二:隼鷹

夜很深,抹著一層又一層的黑,甚麼都看不見,遠方卻好像有團火在燒著。
阿健還醒著,冷霧中的一雙眼已疲憊,卻怎樣也無法入眠。
他買酒想灌醉自己,但他沒有醉。
因為罈裡還是滿的,阿健不願意喝,他不想喝。
所以他只好望著酒罈子發楞。
這世界上很多毫無意義的行為,都來自於心中的空虛,阿健和自己下過棋,猜過拳,甚至還自演過卡坦島,但他卻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喝酒,這豈非世間最無聊的一檔事情。

水底有明月,不知多少人這一撈就再也不回來。
水上映照著影,水上有阿健,跟一台爆戰。 
「大鳳!」
當他抬起頭時,爆戰已化成了紙片飄墜入海。
於是他的心也墜了下去。
阿健也清楚他嘴裡喊的那個人此時不可能在這裡,眼前的艦娘只是張在大型建造見過數十次的臉孔。
所以他嘆氣。
隼鷹道:「呀哈!你猜錯了,我不是裝甲空母。」
阿健低頭道:「也許我本來就不會猜對的,就算把妳的建造時間加倍我也不會猜對的。」
一個人加上一個人,也不會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就像三小時加上三小時,也只不過是兩台隼鷹。
隼鷹道:「別這麼鬱悶嘛,你這不是有酒嗎。」 
突然的緣份總是突然,因為這世間再複雜機心的事情也不如一個巧字。
於是他們喝酒。
隼鷹咋舌道:「嗚哇……好難喝的酒。」
阿健點頭,道:「起碼比水桶好喝。」
隼鷹歪著頭,問道:「你怎知道水桶的味道好不好?」
阿健想了想,道:「如果水桶比酒好喝,那麼他就不應該只修到40conditon。」
兩人歡笑。
隼鷹的臉透著紅,道:「喂,你常醉嗎。」
阿健道:「我不常醉。」
隼鷹道:「那你實在應該多喝酒,乾嘛乾嘛。」
阿健問道:「我為什麼要多喝。」
隼鷹愉快道:「因為酒可以讓你忘記很多不愉快的事。當我喝了酒,我就會忘記我的艦載機格太平均,當我喝了酒,我就會忘記我的裝甲實在很薄弱。這杯敬你的慷慨,所以你與我乾杯也記得要慷慨。大家一起醉,大家一起忘,豈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阿健原本想笑,但他發現自己卻忽然悲傷了起來,只能勉強的感嘆道:「有人可以一起醉向來是好事。」
他原本身邊也有人可以一起醉的,為什麼他偏偏要拋棄那些水桶,那些資源,甚至是他最喜歡的那艘船,讓自己受這種痛苦?
人的生命中往往有很多說不上來的苦衷,被藏在亮麗和煦的陽光下。
所以他選擇當個阿健,至少阿健有名字,元帥沒有。
隼鷹皺著眉頭,問道:「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
阿健沉默。
隼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道:「但如果要你回去,你一定更不快樂。」
阿健心裡一驚,道:「你認識我?」
隼鷹點點頭,喃喃道:「當你抬起頭時不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瞧著我,我就已認出你的身份了。哎呀,說起來也真的不好意思,不過對大多數提督來說,所謂輕空母嘛就是千歲跟千代田姊妹不是嗎。」
阿健道:「應該是的,但高速跟低速輕空母也許是不同的東西。而且很多人不知道妳全塞烈風時的制空值比較高。」
隼鷹嘆道:「嘖嘖,先是制空值,然後是索敵值,最近也真是越來越折騰人了呢。加上三段作戰,所以要準備的船也比較多。不只算制空,也要算索敵,算呀算呀,我的頭也跟著轉呀轉呀的七葷八素了。」
阿健道:「也許多燒點鋁,人就可以少算一點。」
你願意多算一會,還是輕鬆一點?
阿健問過自己很多次這個問題,最後卻總是選擇了他不喜歡的那個結果。
隼鷹吸了口氣,道:「制空權確保,遠比航空優勢要難得多。」
阿健道:「我們的人生豈非就像是制空權一樣,要贏人很簡單,但當你真心想保住一樣東西,卻會發現那就跟要公雞生蛋一樣困難。」
隼鷹忽然大笑道:「是我就寧願生蛋。」
阿健也笑道:「是我也寧願生蛋。」
問清醒會不會比較快樂,答案好像從來不是淺顯易見的。
清醒不過代表著人得面對多餘的煩惱。
所以才要把愁裝進酒罈裡,每喝掉一點就少一點。
一個人的肚裡裝不了這麼多愁,就要找別人一起喝,阿健看著隼鷹遠去的身影,他忽然同情起那些輕空母準備數量不足的可憐人。


但誰又能來可憐阿健呢。

2014年9月1日 星期一

多情艦客無情艦 一:鈴谷

夜深,路上的燈稀微亮著,天上的星稀微亮著。
阿健是浪子,浪子沒有家。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願意當個浪子,但落魄是天性,是扎進心口的一根毒刺,隨著收口的創傷深埋其中,每當夜闌人靜,又有誰能聽見那無聲的悲鳴?
腿跛久了也就沒感覺了,但阿健的心還痛著,唯有疲憊的汗水才能沖淡一路踩踏的愁。
口袋裡幾個銅板響亮的撞著,這是他一整天替人清砲管的工錢。他的眼皮已經兩天未闔上,阿健也清楚他自己隨時都會倒下。
於是他也真的倒下了。

阿健向來不喜歡醒來的滋味,人的夢豈非都是比現實更美?
但這次他卻覺得現實比夢中更來得愉快一些。當有艘好看的艦娘在你面前站著,只要她不是剛好被你anti,那麼任何男人都應該要感到愉快的。
但阿健的眼光卻不在這艦娘身上,只顧著看向自己腫痛的雙腳,他那只抽疼的右腳正舒適的泡在溫水裡。
「妳好,謝謝,再見。」
他很久沒睡得這麼舒適,也很久沒這麼主動跟艦娘搭話過了,所以他也很久沒急著走得這麼快。
當鈴谷拉住他的胳膊,阿健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是個很害怕寂寞的人。
鈴谷似乎被嚇到了,勉強道:「厄……你好?」
阿健道:「我很好。」
鈴谷急道:「你的腳還沒好,別這麼趕忙著離開啊。我可是花了大把工夫才把你拖回來耶!」
阿健垂過頭,喪氣道:「但我不能不走,無論是誰看到一個陌生人與他的艦娘要好,心底都不會是滋味的。」
「也許沒有人會看到你。其他人全出海去了。到夏季作戰結束前,就只有我留守在這裡。」
鈴谷望著阿健握在門把上的手,眼眶裡的熱淚打轉著。
阿健道:「是不是因為妳的火力加上雷裝只有一百四十四。」
鈴谷哽咽道:「再加上兩門20.3cm(三號)連裝砲只有一百六十二,而戰艦棲姬的裝甲卻是一百六十……
阿健道:「是的,如果裝了艦載機整備員還有可能索敵不夠歪出去。」
人活著都有極限,就像艦娘有她的最終值。
指甲緊陷進掌中,都快握出了血,他知道鈴谷的心又疼了。
傷透的心,豈非像久病的肺癆,明知會感染卻依舊得咳出點東西來。
阿健寧願自己就是那個染病的人,又或許他早也染上那永遠治不好的心病。
一口出不了鞘的劍,只能任憑鐵鏽啃食它渴望飲血殺敵的冷鋒,終究只能被陪葬在無名的棄塚中。劍是如此,那艦難道就不是同樣的道理?
「那不算是始亂終棄,而是打從一開始……
他的心裡就沒有我過。
當鈴谷撲奔在阿健的懷裡,他沒有拒絕。
阿健怎能拒絕。
好空曠的屋,多深重的寂寥。
早知書分淺,悔不學漁樵。這世界上原本有許多一開始就不是最適合戰鬥的艦娘,就像這世上原本有些人就不適合功名,也翻不上那道高牆。
但最上型卻不是這樣的,就像過氣的鬥雞,一夕間失了牠的地位,只能用那任憑宰割的啼聲哭送整夜的榮華。
鈴谷喃喃道:「你們眼中總是只想著那些上不去的,那麼跌下來的又該怎麼辦,又該做些甚麼……
阿健沒有回答。
阿健無可奈何,他只能選擇沉默。
這世上偏偏許多事情都是這樣的,無可奈何四個字太多,折磨與痛苦也就跟著太多,終歸要伴隨人漸漸的麻木與死去。
「妳可以期待改二。」
就連阿健自己都覺得這個回答是個騙局。
但這世界上最容易被相信的往往都是騙局,縱使霧島改二的腿長到可以踢足球。
一個男人與一個艦娘在床上徹夜未眠卻除了聊天以外甚麼事情也沒做,阿健知道就算他解釋也沒人會相信的。


「當從高處摔了下來,人要怎麼開心,我現在不是元帥,那我還快樂嗎?」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時,阿健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他是自願的,那鈴谷呢?
上天的公平不在於境遇的好壞,而是每個人的心中或每艘船的裝甲板上原本就有道等待著被補起的裂痕。
鈴谷也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的鈴谷,也像我一樣喜歡自己的提督嗎。」
阿健故作神秘道:「我的鈴谷只喜歡大破,跟我的大鳳一樣只喜歡大破。」
鈴谷笑道:「那我絕對不要做你的船,起碼我比起我認識的大鳳更不容易大破。」
阿健也笑道:「應該是的。這世界上不會每艘鈴谷都容易大破,就像這世上不會每艘不夠強的船都掛著哭臉一樣。只要想著妳至少可以在5-4背著四個輸送罐,發揮出只有妳才能辦到的價值,那麼也許日子就會愉快許多,至少妳可以愉快。」

當鈴谷想通了自己的價值時,阿健已走遠了。
「他能懂我,但又有誰真正的懂過他……

阿健走前留了一疊銅板在那提督的辦公桌上,正好夠換成七百點DMM點數。





















幾天之後,那提督就與三隈結婚了。

2014年8月31日 星期日

多情艦客無情艦 序:撈油的阿健

  元帥並不快樂。
  獨自在夜深時醒來,從不是件輕鬆愉快的事情。
  圖鑑齊,母港滿,就連他從不需要的建造渠都開到了四個。
  天下無敵的艦隊,和樂溫暖的後宮,都安慰不了他臉上的寂寥。
  為什麼人偏偏總要到了擁有一切,才發現雙腳早已無可自拔的深陷在泥淖裡,這是身為一個人的不幸,還是身處提督職位的悲哀?
  忽然間起了一個簡單的念頭,叫做解體。



  當阿健從伊五八手中接過今天的第六十五桶油罐時,海面上的太陽已沉了一半。
  他的雙手已經滿佈粗繭,臂膀也被毒辣的太陽烤了個通紅,汗水混著桶上的油漬滴落在來時的路上,沾上他顛跛的步伐。
  阿健是個瘸子,心底清楚這點油最多替他掙來七個銅板,就連買冰塊敷腿都嫌奢侈,他還能怎麼辦?
  遠方的海上傳來船歸港的信號,阿健吃力地將桶子拖上巨大的磅秤,不知哪間鎮守府的提督正盯著他打量,大衣上的勳章正閃耀著,光看氣勢就知道起碼是中將以上的大人物。
  肯付錢的,就一定是大人物。

  提督道:「你今天撈到多少油?」
  阿健道:「不多不少,就七千。」
  提督道:「那麼這樣是十一個銅板。」
  阿健有些震驚,道:「昨天還只是六銅板,我不要你可憐我。」
  提督道:「做生意是不靠可憐談價碼的,因為夏季作戰開始,需求變多,所以油價才漲了,找你替我撈總比跟盈運商行打交道來得划算。」
  阿健歪著頭,想了幾秒,這才肯收下裝著銅板的紙袋,這行做久了也就認得重量,是十一個銅板沒少。
  提督喃喃道:「在大規模作戰期間還得替別人撈油,你一定是個很可憐的人。」
  阿健頭低著,望向自己抽痛的右腳,道:「應該是的。」
  提督不解,道:「難道你就沒有自己的夏季作戰要打。」
  阿健道:「我不玩艦娘。」
  提督笑了,道:「不玩艦娘怎麼知道要用潛水艦撈油?」
  阿健道:「這工作簡單,多看幾次就學得起來。只不過你的潛水艦中大破的不少,還麻煩你另外花點時間維修了。」
  他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在說笑,也不知是太疲累了或是天性使然,阿健的眼中忽然泛著一種哀傷的情緒。
  提督忽然道:「你要不要替我指揮作戰。」
  「再見。」
  阿健冷冷地拋開那對期待的目光,頭也不回的踏進了夕陽。
  當背影拉長,步伐聲走遠,阿健才開始抱著那隻腿痛嚎。
  他不願意被人看見他的痛苦,更不願意想起伊五八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
  「只要五八努力工作,提督就也會給我戒指了對吧?」
  腦海裡的她依舊痴痴地傻笑著,阿健只感覺到胃裡像是有把火在烤著他。
  十一個銅板夠他買些甚麼,是一支新的枴杖,或是幾頓更好的餐食。
  狗和潛水艦,在提督的眼裡究竟是哪種生物比較廉價?
  阿健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在這個問題上,當太陽升起時,伊五八在港邊撿到了一個包裹,裡頭包著給她的戒指。

  他畢竟無法讓自己做一個無情的人。

2014年6月3日 星期二

艦收高手識鴻與他低能的朋友們 第五回 繡下線

  岸邊坐著一個胖子。

  嘴裡咬著過期的粽子,眼裡看著湖上一艘艘過期的龍舟半沉入水。魯胖向來自認是個很不重視節慶氣息的人,也因此平常鮮少在外閒晃的他竟會無聊到出門透氣,實在是件很稀奇的事情。
  要讓一個肥宅生活枯燥的原因可以很簡單──這禮拜榛名也沒有改二,更糟的是這個月都不會改二。
  對把每艘船都改二的高端玩家來說,在這種無聊到發睏的日子裡,人總會期待一覺醒來後會發生點有趣的事情。
  他睡到一半就醒了。有個癡胖度可比天龍神豬的肥宅就坐在他旁邊,正在整理雜亂的魚線跟釣具。
  照理說社交能力低的肥宅很少主動搭訕,但這肥宅卻向他主動搭訕了。
  「這位親愛的朋友,你若是想要睡一半不小心落湖往生請三思,這邊的水不是很深,想死實在很有難度。」
  完了,是裝熟型肥宅,魯胖心裡直覺認為這趟陌生的對話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抱歉,我只是想睡覺,我佔到您的釣點了嗎。」
  「沒這種事情,我只是跟你一樣無聊,想找個人聊天。」
  「您不能因為自己無聊,就打擾我睡覺啊。」
  「反正你睡覺也是自討無趣,不是每次睡醒都會有船改二的。」
  肥宅瞇了兩下原本就不大的眼,猥瑣的看著魯胖腰間的艦收橡膠鑰匙圈。
  「您怎麼知道我在想甚麼。」
  「在你的身上,我聞到了艦意。」
  「……只是因為鑰匙圈吧。」
  「鑰匙圈只是你的結果,一個艦客不需要配艦,我也可以感覺到他的艦意。」
  魯胖好奇的深深吸了兩口氣,只聞到汗臭。
  「這就是艦意?聞起來像腋下汗。」
  「差不多,不過今天比較熱所以氣味比較濃,也正好是個釣魚的好天氣。」
  肥宅除了在家裡打電動跟打手槍還可以有甚麼娛樂?至少魯胖就沒聽說過肥宅會釣魚休閒的。
  「您是真的要釣魚?」
  「我不懂釣魚,但我總是釣得到。」
  「那你怎麼會說不懂,太謙虛了吧。」
  「因為魚懂得自己上鉤。」
  肥宅手忽然抖了一下,轉眼浮標已落在平靜無波的水上。
  「哪來這種自投羅網的魚?」
  「這種魚很特別,叫做繡下線。」
  「您就別開玩笑了,哪有動物會叫做秀下限的。」
  到底哪個界門綱目科屬種的動物會叫這麼沒有水準的名稱,魯胖心裡實在很想把這肥宅一掌推進湖裡。
  「這種魚很特別,牠的肚子底下長著很漂亮的彩鱗,但是牠自己看不見。所以魚對自己沒信心了,恨不得自己能跟其他魚一樣漂亮,卻始終不知道自己肚子底下有寶物。扭曲的心態造就了不良的習慣,這種魚想讓別的生物覺得自己有特色,於是甚麼都想摻一腳,不管是游泳、覓食、求偶,繡下線會出現在任何地方,向其他魚哭訴牠的悲哀。終於這種自卑又沒用的魚找到了一個自以為能贏的地方,就是比別人更快咬到釣餌。」
  「即使那是個陷阱。」
  「所以你只要懂得下餌,繡下線就會自己來咬。這是一個可悲的物種,直到死時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好看的鱗片。」
  「牠們這樣蠢,為什麼還沒有絕種?」
  魯胖忽然也想來釣一下了。
  「這個問題很好,你不用擔心秀下限的魚絕不絕種,看這世界上這麼多秀下限的人都能好好呼吸了。求個肯定跟收穫,原本就是常情,但是這樣的表現方法,到底是要肯定,還是單純想要被人可憐,想被人可憐,又要怎樣的程度才算是能寬心呢。沒火龍妹就要哭,有一隻就要哭沒兩隻,有兩隻就哭沒暗暗路,有暗暗路再來哭說不課金就沒有冥后,跟艦收一樣都是哭不完的。哎呀,當然偶爾秀一下有益壓力釋放,但是沒完沒了的靠北,總是糾纏。」
嘆了口長氣,肥宅轉身就要離開。
  「您不把釣具帶走嗎。」
  「不用了,這副釣具就送你,有緣再一起釣繡下線吧。」

  忽然間,浮標動了。魯胖用力一拉,被拖上岸的果然是條牠媽的大魚。
  不只是條大魚,這大魚還會說話。
  「難得一次搶到食物結果就是陷阱,我好可憐,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弱小的魚了。」
  大魚給默默的踹回了湖裡。
  魯胖忽然能瞭解繡下線是怎麼活下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