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11日 星期四

多情艦客無情艦 二:隼鷹

夜很深,抹著一層又一層的黑,甚麼都看不見,遠方卻好像有團火在燒著。
阿健還醒著,冷霧中的一雙眼已疲憊,卻怎樣也無法入眠。
他買酒想灌醉自己,但他沒有醉。
因為罈裡還是滿的,阿健不願意喝,他不想喝。
所以他只好望著酒罈子發楞。
這世界上很多毫無意義的行為,都來自於心中的空虛,阿健和自己下過棋,猜過拳,甚至還自演過卡坦島,但他卻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喝酒,這豈非世間最無聊的一檔事情。

水底有明月,不知多少人這一撈就再也不回來。
水上映照著影,水上有阿健,跟一台爆戰。 
「大鳳!」
當他抬起頭時,爆戰已化成了紙片飄墜入海。
於是他的心也墜了下去。
阿健也清楚他嘴裡喊的那個人此時不可能在這裡,眼前的艦娘只是張在大型建造見過數十次的臉孔。
所以他嘆氣。
隼鷹道:「呀哈!你猜錯了,我不是裝甲空母。」
阿健低頭道:「也許我本來就不會猜對的,就算把妳的建造時間加倍我也不會猜對的。」
一個人加上一個人,也不會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就像三小時加上三小時,也只不過是兩台隼鷹。
隼鷹道:「別這麼鬱悶嘛,你這不是有酒嗎。」 
突然的緣份總是突然,因為這世間再複雜機心的事情也不如一個巧字。
於是他們喝酒。
隼鷹咋舌道:「嗚哇……好難喝的酒。」
阿健點頭,道:「起碼比水桶好喝。」
隼鷹歪著頭,問道:「你怎知道水桶的味道好不好?」
阿健想了想,道:「如果水桶比酒好喝,那麼他就不應該只修到40conditon。」
兩人歡笑。
隼鷹的臉透著紅,道:「喂,你常醉嗎。」
阿健道:「我不常醉。」
隼鷹道:「那你實在應該多喝酒,乾嘛乾嘛。」
阿健問道:「我為什麼要多喝。」
隼鷹愉快道:「因為酒可以讓你忘記很多不愉快的事。當我喝了酒,我就會忘記我的艦載機格太平均,當我喝了酒,我就會忘記我的裝甲實在很薄弱。這杯敬你的慷慨,所以你與我乾杯也記得要慷慨。大家一起醉,大家一起忘,豈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阿健原本想笑,但他發現自己卻忽然悲傷了起來,只能勉強的感嘆道:「有人可以一起醉向來是好事。」
他原本身邊也有人可以一起醉的,為什麼他偏偏要拋棄那些水桶,那些資源,甚至是他最喜歡的那艘船,讓自己受這種痛苦?
人的生命中往往有很多說不上來的苦衷,被藏在亮麗和煦的陽光下。
所以他選擇當個阿健,至少阿健有名字,元帥沒有。
隼鷹皺著眉頭,問道:「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
阿健沉默。
隼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道:「但如果要你回去,你一定更不快樂。」
阿健心裡一驚,道:「你認識我?」
隼鷹點點頭,喃喃道:「當你抬起頭時不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瞧著我,我就已認出你的身份了。哎呀,說起來也真的不好意思,不過對大多數提督來說,所謂輕空母嘛就是千歲跟千代田姊妹不是嗎。」
阿健道:「應該是的,但高速跟低速輕空母也許是不同的東西。而且很多人不知道妳全塞烈風時的制空值比較高。」
隼鷹嘆道:「嘖嘖,先是制空值,然後是索敵值,最近也真是越來越折騰人了呢。加上三段作戰,所以要準備的船也比較多。不只算制空,也要算索敵,算呀算呀,我的頭也跟著轉呀轉呀的七葷八素了。」
阿健道:「也許多燒點鋁,人就可以少算一點。」
你願意多算一會,還是輕鬆一點?
阿健問過自己很多次這個問題,最後卻總是選擇了他不喜歡的那個結果。
隼鷹吸了口氣,道:「制空權確保,遠比航空優勢要難得多。」
阿健道:「我們的人生豈非就像是制空權一樣,要贏人很簡單,但當你真心想保住一樣東西,卻會發現那就跟要公雞生蛋一樣困難。」
隼鷹忽然大笑道:「是我就寧願生蛋。」
阿健也笑道:「是我也寧願生蛋。」
問清醒會不會比較快樂,答案好像從來不是淺顯易見的。
清醒不過代表著人得面對多餘的煩惱。
所以才要把愁裝進酒罈裡,每喝掉一點就少一點。
一個人的肚裡裝不了這麼多愁,就要找別人一起喝,阿健看著隼鷹遠去的身影,他忽然同情起那些輕空母準備數量不足的可憐人。


但誰又能來可憐阿健呢。

2014年9月1日 星期一

多情艦客無情艦 一:鈴谷

夜深,路上的燈稀微亮著,天上的星稀微亮著。
阿健是浪子,浪子沒有家。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願意當個浪子,但落魄是天性,是扎進心口的一根毒刺,隨著收口的創傷深埋其中,每當夜闌人靜,又有誰能聽見那無聲的悲鳴?
腿跛久了也就沒感覺了,但阿健的心還痛著,唯有疲憊的汗水才能沖淡一路踩踏的愁。
口袋裡幾個銅板響亮的撞著,這是他一整天替人清砲管的工錢。他的眼皮已經兩天未闔上,阿健也清楚他自己隨時都會倒下。
於是他也真的倒下了。

阿健向來不喜歡醒來的滋味,人的夢豈非都是比現實更美?
但這次他卻覺得現實比夢中更來得愉快一些。當有艘好看的艦娘在你面前站著,只要她不是剛好被你anti,那麼任何男人都應該要感到愉快的。
但阿健的眼光卻不在這艦娘身上,只顧著看向自己腫痛的雙腳,他那只抽疼的右腳正舒適的泡在溫水裡。
「妳好,謝謝,再見。」
他很久沒睡得這麼舒適,也很久沒這麼主動跟艦娘搭話過了,所以他也很久沒急著走得這麼快。
當鈴谷拉住他的胳膊,阿健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是個很害怕寂寞的人。
鈴谷似乎被嚇到了,勉強道:「厄……你好?」
阿健道:「我很好。」
鈴谷急道:「你的腳還沒好,別這麼趕忙著離開啊。我可是花了大把工夫才把你拖回來耶!」
阿健垂過頭,喪氣道:「但我不能不走,無論是誰看到一個陌生人與他的艦娘要好,心底都不會是滋味的。」
「也許沒有人會看到你。其他人全出海去了。到夏季作戰結束前,就只有我留守在這裡。」
鈴谷望著阿健握在門把上的手,眼眶裡的熱淚打轉著。
阿健道:「是不是因為妳的火力加上雷裝只有一百四十四。」
鈴谷哽咽道:「再加上兩門20.3cm(三號)連裝砲只有一百六十二,而戰艦棲姬的裝甲卻是一百六十……
阿健道:「是的,如果裝了艦載機整備員還有可能索敵不夠歪出去。」
人活著都有極限,就像艦娘有她的最終值。
指甲緊陷進掌中,都快握出了血,他知道鈴谷的心又疼了。
傷透的心,豈非像久病的肺癆,明知會感染卻依舊得咳出點東西來。
阿健寧願自己就是那個染病的人,又或許他早也染上那永遠治不好的心病。
一口出不了鞘的劍,只能任憑鐵鏽啃食它渴望飲血殺敵的冷鋒,終究只能被陪葬在無名的棄塚中。劍是如此,那艦難道就不是同樣的道理?
「那不算是始亂終棄,而是打從一開始……
他的心裡就沒有我過。
當鈴谷撲奔在阿健的懷裡,他沒有拒絕。
阿健怎能拒絕。
好空曠的屋,多深重的寂寥。
早知書分淺,悔不學漁樵。這世界上原本有許多一開始就不是最適合戰鬥的艦娘,就像這世上原本有些人就不適合功名,也翻不上那道高牆。
但最上型卻不是這樣的,就像過氣的鬥雞,一夕間失了牠的地位,只能用那任憑宰割的啼聲哭送整夜的榮華。
鈴谷喃喃道:「你們眼中總是只想著那些上不去的,那麼跌下來的又該怎麼辦,又該做些甚麼……
阿健沒有回答。
阿健無可奈何,他只能選擇沉默。
這世上偏偏許多事情都是這樣的,無可奈何四個字太多,折磨與痛苦也就跟著太多,終歸要伴隨人漸漸的麻木與死去。
「妳可以期待改二。」
就連阿健自己都覺得這個回答是個騙局。
但這世界上最容易被相信的往往都是騙局,縱使霧島改二的腿長到可以踢足球。
一個男人與一個艦娘在床上徹夜未眠卻除了聊天以外甚麼事情也沒做,阿健知道就算他解釋也沒人會相信的。


「當從高處摔了下來,人要怎麼開心,我現在不是元帥,那我還快樂嗎?」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時,阿健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他是自願的,那鈴谷呢?
上天的公平不在於境遇的好壞,而是每個人的心中或每艘船的裝甲板上原本就有道等待著被補起的裂痕。
鈴谷也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的鈴谷,也像我一樣喜歡自己的提督嗎。」
阿健故作神秘道:「我的鈴谷只喜歡大破,跟我的大鳳一樣只喜歡大破。」
鈴谷笑道:「那我絕對不要做你的船,起碼我比起我認識的大鳳更不容易大破。」
阿健也笑道:「應該是的。這世界上不會每艘鈴谷都容易大破,就像這世上不會每艘不夠強的船都掛著哭臉一樣。只要想著妳至少可以在5-4背著四個輸送罐,發揮出只有妳才能辦到的價值,那麼也許日子就會愉快許多,至少妳可以愉快。」

當鈴谷想通了自己的價值時,阿健已走遠了。
「他能懂我,但又有誰真正的懂過他……

阿健走前留了一疊銅板在那提督的辦公桌上,正好夠換成七百點DMM點數。





















幾天之後,那提督就與三隈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