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抹著一層又一層的黑,甚麼都看不見,遠方卻好像有團火在燒著。
阿健還醒著,冷霧中的一雙眼已疲憊,卻怎樣也無法入眠。
他買酒想灌醉自己,但他沒有醉。
因為罈裡還是滿的,阿健不願意喝,他不想喝。
所以他只好望著酒罈子發楞。
這世界上很多毫無意義的行為,都來自於心中的空虛,阿健和自己下過棋,猜過拳,甚至還自演過卡坦島,但他卻沒辦法自己一個人喝酒,這豈非世間最無聊的一檔事情。
水底有明月,不知多少人這一撈就再也不回來。
水上映照著影,水上有阿健,跟一台爆戰。
「大鳳!」
當他抬起頭時,爆戰已化成了紙片飄墜入海。
於是他的心也墜了下去。
阿健也清楚他嘴裡喊的那個人此時不可能在這裡,眼前的艦娘只是張在大型建造見過數十次的臉孔。
所以他嘆氣。
隼鷹道:「呀哈!你猜錯了,我不是裝甲空母。」
阿健低頭道:「也許我本來就不會猜對的,就算把妳的建造時間加倍我也不會猜對的。」
一個人加上一個人,也不會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就像三小時加上三小時,也只不過是兩台隼鷹。
隼鷹道:「別這麼鬱悶嘛,你這不是有酒嗎。」
突然的緣份總是突然,因為這世間再複雜機心的事情也不如一個巧字。
於是他們喝酒。
隼鷹咋舌道:「嗚哇……好難喝的酒。」
阿健點頭,道:「起碼比水桶好喝。」
隼鷹歪著頭,問道:「你怎知道水桶的味道好不好?」
阿健想了想,道:「如果水桶比酒好喝,那麼他就不應該只修到40conditon。」
兩人歡笑。
隼鷹的臉透著紅,道:「喂,你常醉嗎。」
阿健道:「我不常醉。」
隼鷹道:「那你實在應該多喝酒,乾嘛乾嘛。」
阿健問道:「我為什麼要多喝。」
隼鷹愉快道:「因為酒可以讓你忘記很多不愉快的事。當我喝了酒,我就會忘記我的艦載機格太平均,當我喝了酒,我就會忘記我的裝甲實在很薄弱。這杯敬你的慷慨,所以你與我乾杯也記得要慷慨。大家一起醉,大家一起忘,豈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阿健原本想笑,但他發現自己卻忽然悲傷了起來,只能勉強的感嘆道:「有人可以一起醉向來是好事。」
他原本身邊也有人可以一起醉的,為什麼他偏偏要拋棄那些水桶,那些資源,甚至是他最喜歡的那艘船,讓自己受這種痛苦?
人的生命中往往有很多說不上來的苦衷,被藏在亮麗和煦的陽光下。
所以他選擇當個阿健,至少阿健有名字,元帥沒有。
隼鷹皺著眉頭,問道:「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
阿健沉默。
隼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道:「但如果要你回去,你一定更不快樂。」
阿健心裡一驚,道:「你認識我?」
隼鷹點點頭,喃喃道:「當你抬起頭時不是用看垃圾的眼神瞧著我,我就已認出你的身份了。哎呀,說起來也真的不好意思,不過對大多數提督來說,所謂輕空母嘛就是千歲跟千代田姊妹不是嗎。」
阿健道:「應該是的,但高速跟低速輕空母也許是不同的東西。而且很多人不知道妳全塞烈風時的制空值比較高。」
隼鷹嘆道:「嘖嘖,先是制空值,然後是索敵值,最近也真是越來越折騰人了呢。加上三段作戰,所以要準備的船也比較多。不只算制空,也要算索敵,算呀算呀,我的頭也跟著轉呀轉呀的七葷八素了。」
阿健道:「也許多燒點鋁,人就可以少算一點。」
你願意多算一會,還是輕鬆一點?
阿健問過自己很多次這個問題,最後卻總是選擇了他不喜歡的那個結果。
隼鷹吸了口氣,道:「制空權確保,遠比航空優勢要難得多。」
阿健道:「我們的人生豈非就像是制空權一樣,要贏人很簡單,但當你真心想保住一樣東西,卻會發現那就跟要公雞生蛋一樣困難。」
隼鷹忽然大笑道:「是我就寧願生蛋。」
阿健也笑道:「是我也寧願生蛋。」
問清醒會不會比較快樂,答案好像從來不是淺顯易見的。
清醒不過代表著人得面對多餘的煩惱。
所以才要把愁裝進酒罈裡,每喝掉一點就少一點。
一個人的肚裡裝不了這麼多愁,就要找別人一起喝,阿健看著隼鷹遠去的身影,他忽然同情起那些輕空母準備數量不足的可憐人。
但誰又能來可憐阿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