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7日 星期五

多情艦客無情艦 六:娼鶴

4

奄奄一息的北方棲姬面朝天倒在淺灘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經過激烈的一陣空襲與火砲交戰後,海水已經被鐵鏽與血給染了個通紅,被主砲發射的震波給掀起的海水,澆落在半毀的右方砲管上,熾熱的水氣沸騰聲在耳裡迴盪。
榛名還記得第一次拿熱水燙死在廚房裡被逮到的老鼠時,也是這樣的滋滋聲響。
「回…………
北方棲姬漆黑的眼眸佈滿恐懼,像極當時那隻咬破米袋的老鼠。
(怎麼了,開火啊,榛名。妳是戰艦,一定沒問題的。)
(妳能殺死潮,一定也能殺死小北棲。)
嘗試著自我勉勵來壓抑住腦海裡不斷湧現的愧疚感,主砲擊發了。
  
1

十月底的天氣像是磯風做的咖哩,不太穩定。
阿健通常都等到每日派發的任務都完成,才會讓潛水艦休息一會兒。
「嗯……盡忠職守的提督病發身亡嗎,這個月是第幾個啊。」
伊八身上的水還沒擦乾就一路滴進職務室,唯獨在摸過報紙前有先把手擦乾。
「那要問妳,我不看報紙跟科學。」
「有特別訂報給員工看的苦心,怎麼工作時間還是這麼長啦……
「沒辦法,大造是責任加班制度。頂多加給妳幾根香蕉。」
無視於下屬不滿的眼神,阿健漫不經心的讀著最新的艦隊收藏超自然現象專刊,這期的附錄是中破轟沉的推廣貼紙,連拆都沒拆就被扔進垃圾桶裡。
忽然間伊八瞪大了眼睛,用一種偷到150鋼的驚訝眼神佇立在報紙架旁。
「怎麼,腳抽筋嗎。」
「提督,報紙上的這人好像有點面善,這不就是隔壁軍區的李提督嗎?」
阿健只覺得胃裡有甚麼東西被翻攪出來。
李提督姓李,姓李的人很多。
但會讓阿健有印象的李提督倒是只有這麼一個。
在組織艦娘部隊依然受到人數限制的年代,只有肥宅中的菁英的能夠通過日以繼夜的抽選競爭,成為一個提督。
阿健不是個肥宅,但李提督是,他很肥而且很精銳,所以他不只替自己弄到軍籍,也讓阿健從此有了戰場女武神以外的新工作。
「死因是?」
「過勞。」
阿健脫下了帽子,伊八也跟著脫帽,從帽子裡掉出一隻還在跳的海蝦。
「他是個真正的戰士。」

2

為了維持在軍中的功勳,阿健隨時都準備有負責東京急行的編隊。
當金剛一如往常的返航時,她的臉明明沒大破卻皺著眉頭。
Hey Admiral, do you have time to listen my agony?
(果然這女人又去沒事找事做了嗎。)
阿健嘆氣,又或許是鬆一口氣。
從金剛的砲台後露出一張哀戚的面容,阿健差點就認不出那張憔悴的臉屬於翔鶴型航空母艦一號艦的翔鶴。
「如果妳是要引介李提督的艦娘到這裡就職,我已經跟明石說隨時可以開始大規模解體手續了。」
Oh……
歸國子女的表情很是失望,手裡的茶杯也斜了四十五度,紅色的液體滴在金剛的鞋子上。
(但李提督是你的朋友。)金剛不知道這句話的中文怎麼說。
但阿健知道。
「沒辦法,這地方就只能容納兩百艘船。不過其他的要求我會考慮。」
That's awesome! It is good for listening sorrow widow's whine, but BLOWJOB is prohibited in office.

3

職務室的大門緊緊的關上,隔音很好,所以從外頭聽不見女人的啜泣聲。
阿健背對著翔鶴,動也不動的凝視著窗外。
「李太太,妳先哭完再開始說吧,我無所謂。」
「是……誠如您所知的,先夫在攻打北方海域戰鬥哨職戒時由於操勞過度而……
毫不意外的哽咽。
「沒關係,我都知道。」
緊接著一陣窒息的沉默。
阿健實在有點痛恨牆上的時鐘,漫長時間中滴答聲傳來的壓迫感比翔鶴哭腫的眼神更令人難耐。
「我能為妳做甚麼。我能為李胖做些甚麼。妳說我就去做。」
阿健知道她在等這句話。
那是艘艦載格平均到只能坐冷板凳的空母,在孤獨的剩餘生命中唯一妄想去企求的一個回答。
阿健的拳握得很緊,都快滲出血來。
「我們不是無償替人辦事的,即使是朋友。」
「是……這點我很清楚,只要能破壞北方棲姬,以慰藉亡夫在天之靈,不管怎麼樣的代價我都會盡全力去負擔。」
「吃香蕉吧。」
翔鶴的表情由哀傷轉為震驚,卻又很快的沉下去。
她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比覺悟更深重的執著在驅使著她的身體。
束起頭髮,跪下了雙腳,她的嘴微微打開,靠近了阿健的股間。
「幹,妳在銃三小啊,我是叫妳吃香蕉改善心情好嗎!」
「唉……?」
「吃完香蕉,我要的報酬就算是收完了。我是笨狗,不是豺狼。」
為一件明知沒有報酬的事情去拚命,是很愚蠢的。
為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去做些他永遠不會知道的補償,是很愚蠢的。
但偏偏這些愚蠢的事情總能讓人莫名的感動。
汪汪。

5

十月的最後一天早上,李提督的翔鶴在信箱裡收到一個勳章,兩艘損毀的貓戰機,跟一支折斷的染血小角。

6

明石通常是阿健的鎮守府中最早起床的艦娘,今天也不例外。
「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太多擦傷的裝備要處理了吧。」
看著怵目驚心的損傷報備單,縱使是樂觀的明石也突然有了把自己攪進解體機的衝動,她不知道一杯咖啡可以讓她支撐多久。
「那些不用妳修,水桶處理掉就好。」
阿健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的,好像隨時都要倒下去。
「啊,提督。真難得這麼早就看到你,沒睡嗎?」
「算是吧。」
隨意找塊看起來乾淨的鋼板坐著,阿健低著頭啃起早餐。
「看來是趕在月底結算前打完呢。」
「是啊,不過。」阿健咬了一大口香蕉,嚼也不嚼的吞下去。「那傢伙想要勳章只是因為想把扶桑改二弄成肥希。死因是肥胖與過勞所引起的高血壓、心臟衰竭、糖尿病併發,再怎麼樣也不能跟翔鶴說吧。」
明石感覺嘴裡的咖啡忽然苦了起來。
「嗯……就讓每個人的故事都停留在悲劇的那一面,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滑稽是吧。」
「應該是的。」
阿健的眼神停在榛名損毀的砲塔上。
「也消耗得真嚴重啊……榛名最近都只有用水桶直接處理的分呢。」
「沒辦法,她終究沒有殺死小北棲,反正戰果是看輕巡的破壞,以她那種手軟的壞習慣,意思性的帶幾件東西回來就可以了。無法先擊潰對方,自己就會被擊潰。不過,這樣也好,我畢竟不希望她變成水龍敬版本的棒名小天使。」
明石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回望阿健,或許她其實很佩服這樣的想法也說不定。
「不過嘛,報仇本來就是生物天性的一部分,不管是提督,還是其他的任何人,都擺脫不了這樣的循環也說不定。」
「是沒辦法擺脫,但是至少可以讓事情開心點。為追求一時的肥希送掉性命,誰都不會好過的。」
阿健把最後一根香蕉遞給明石。
「因為提督你是江湖人?」
「不,因為我是Nico派。」

月月火水木金金,Love LiverUR之旅永遠不會結束,只要世界上還有運氣與機率存在,長路上就永遠有他的身影。
要來根香蕉嗎?


2014年11月2日 星期日

多情艦客無情艦 五:虎徹

  當潛水艦伊八不偷資源時,她喜歡讀書。
  阿健鎮守府裡的驅逐艦總喜歡在等疲勞時聽她說故事。
  今天的故事是『虎徹』。

  歷史小說家司馬遼太郎寫的故事。
  新選組的局長近藤勇,在尋找隨心應手的利劍。
  鄉下出身的他久聞虎徹盛名,便也想擁有一把這種刀,於是他拿出二十金請人代尋。
  當時的虎徹價格已經水漲船高,要得到一把真正的虎徹可能得花費上百金。
  引介的商人最後弄了把源清麿的刀充作是虎徹交給了不知情的近藤勇。
  那時開始,近藤手中的虎徹可說是無物不斷,新選組的盛名更因為這口劍又多添了一絲威武的傳奇色彩。
  在新選組闖出名號後的某一天,近藤從商賈的贈禮中獲得一把真的虎徹,但這把刀在初戰中便很可惜的砍到鎖子甲所以弄出了缺口。
  隊中識劍的高手齋藤一在當時對他進言道:「並非是虎徹不夠鋒利,而是因為對上了堅固的鎖子甲,所以虎徹反被砍出缺口。」
  近藤很偏執,硬是道:「因為這把不是真虎徹,真正的虎徹是不可能折彎的。若是原先那把虎徹,絕對不會像這把假貨般輕易的被阻擋住。」
  於是近藤換回了原先的假虎徹,即使日後在機緣下又得到了第二把真虎徹,也依舊隨著第一把真虎徹束之高閣。
  在讓新選組聲名大噪的池田屋事變之後,近藤寫了一封信給養父,內容大致是這樣的:在池田屋一戰中,其餘隊士的刀經過打鬥多有折損,唯獨我手中之劍完好如初,想必乃是虎徹刀質優異的緣故。

  「好艱澀……」
  就連向來板著僵硬臉的彌生都快要撐不住了。
  「總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只要相信你的艦娘,不管是怎樣的性能,都可以用信念來達到你的目標。」
  伊八其實也不是很確定這個答案,只是再想下去,就趕不上偷油的出擊時間了。

多情艦客無情艦 四:倦怠感

撈修復資材是件很折騰的事情,所以除非逼不得已,誰也不想這麼幹。
阿健不只撈,他還天天撈,撈一種無聊,撈一種身強體健的態度。
「收貨了,清窮。」
「真是多虧了健爺,有你幫忙的生意就有賺頭。」
中國妖精搓著手,用一種看著搖錢樹的貪婪眼光望著堆高的水桶。
他叫做張清窮,不是個好聽的名字,所以他很少讓人知道。但至少他不在意阿健這樣叫他,在他眼裡阿健彷彿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空殼不會有太多情感,當然也就沒有種族歧視。
阿健平時的工資頂多是幾個大小不一的銅板,但他今天手裡卻握著一疊鈔票。
「緊急修復資材的價格,今天又比昨天高了。讓人想起三個月前也是這個價格。」
「有人要的東西,自然就會搶手,搶手自然就會貴。」
「中型作戰而已。」
「作戰不分大中小,只有贏跟輸。」
張清窮說得對,肥宅即使對再脆弱的兔子都會傾盡全力。
請問您今天要來點兔子嗎?

十一月的港邊冷颼颼的,朝海面望去只有一片灰濛。
阿健不知道自己還得看著那條模糊的水平線多久。
他發現自己即使不當個提督,卻依然在做著一個提督會做的事,想著一個提督該想的事。「如果厭倦跟壓抑讓你逃離了原本的生活,那麼你為什麼又選擇了這個地方重新開始。太煩囉,煩到不喝酒就不能痛快囉。」
他懶得轉頭過去,眼前的海平線忽然罩上了一層酒瓶的玻璃。
又是那艘不知哪來的隼鷹。
「我戒酒了。」
「但是我沒啊,所以你可以陪我喝。」
「戒酒的人怎麼喝酒。」
「那休閒玩家怎麼偷水桶。」
阿健陷入了沉思。
他發現自己的確不怎麼休閒,至少在別人眼裡他不是。
「我覺得偷水桶很休閒啊。」
「那你幹嘛不在自己家裡偷水桶,要來替別人偷水桶。」
「自己的艦隊太無聊了。」
「所以別人的艦隊比較好玩。」
「應該是的。」
所以他替別人買戒指,幫別人調裝備,阿健成就他人並不為什麼,只為了自己的枯燥。
他不像其他的提督,能夠突破一百二十等後繼續朝著未知的極限挑戰。對他來說,攀爬上山的路太長,為爬而爬的日子,他早倦了。
「那我得讓你知道些更好玩的事情,你撈的那些資源,其實全用在我身上了。」
「三……」
一個轉頭,阿健眼裡差點就要有甚麼東西奪眶而出。
他看見隼鷹的新衣服,那是套很漂亮的衣服(小學生程度的感想)。
「嗨,提督,我改二啦。」
隼鷹的表情,竟靦腆地有些像是電影『食神』片尾莫文蔚整形後的笑容。



明石的工廠裡當然有明石。
看著琳琅滿目的改修項目,阿健竟找回了一絲新鮮感。
「哎呀,提督,好久不見了呢。想要修甚麼嗎?」
揭下護目鏡的明石依然開朗,反倒讓阿健不知道怎麼啟齒了。
「厄,我想想,修一個很累的人可以嗎。這個人連自己家的隼鷹都不認得了。」
「嗯……其實比起艦娘,也許提督才是真正需要修理的人呢。」
「怎麼說。」
「艦隊收藏是遊戲,一個進展很緩慢的遊戲。也許在這樣的步調下很容易會倦怠吧,但當你每隔一段時間再回來,彷彿一切又有了新意。像是隼鷹小姐的改二,不就很棒嗎?」
「然後改二後放置,我的無聊又開始了。」
阿健發現自己真的很難擺脫這個循環。
「果然提督需要修理呢。遊戲就只是調劑,為了調劑而讓自己無聊,不是本末倒置了嗎?相同的,人生也就像是艦收一樣,總是沒甚麼更新的每一天,卻在不知覺中變了很多,漸漸地誰改二,誰結婚,誰實裝,誰轟沉。」明石停頓了幾秒,忽然笑了:「就連無聊也是這種無意識時間中的一個安排呢。但這樣的安排太多,反而會不小心錯過了機會跟新的遊戲要素,人活著不能太頹喪,就像5-4不能打太少一樣吧?否則當改二的機會來了,卻不能馬上改二,不是顯得很可惜嗎?」

「天哪,妳還是吃香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