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1日 星期日

《紅盒子》更甚於感傷的是

我的文筆很糟糕,或許辭不達意,抑或主題鬆散,但我依舊希望您給這部電影一次機會。



我並非想以濫情的「愛護傳統文化」或「見證大師風範」來替這部電影塑造出高度,這小小的盒子,跟那排用英語寫著「Father」的副標,足以波及到諸多重複發生在我們身上的迷失。

距離電影院上映不過第三天,台南週日場內的觀眾就已經不到十個人。如果您不排斥以拍攝布袋戲紀錄片題材,我真心建議趁快抽空進電影院,這可能的最後一眼,相信是值得的。

《紅盒子》的拍攝橫跨了十年的時光,在台灣,傳統布袋戲已經從日常的娛樂選擇中消失,儘管偶爾在廟宇的迎神賽會上看到戲台,也只是不以為意的走過,時代變了。

我出生在將近三十年前,當我們這輩的人講到布袋戲,某些很熱愛的戲迷,會興奮推薦金光的《齊神籙》,霹靂的《東離劍遊記》或《霹靂驚濤》(這個可能還是算了),更早一點的會回想到還有天宇的時代,不然就是《聖石傳說》(謝謝你伍佰),除此之外,就是社會課本上的小框框照片,不外乎4x3公分的尺寸,告訴我們這世界上原來還有這種東西,考試會考這是基本分數,別選錯了。

傳統布袋戲是我國的國寶,隨著文化的消逝被推上一個過去所未見的高度,但它的觀眾族群早就不在了,當一個文化產業需要靠政府補助與貼上標籤來劃出保護區,下一個問題肯定不是「啥時東山再起」而是「這還能撐多久?」

在中國的歷史上不乏政府破壞跟壓迫文化的例子,審查戲就是審查思想,所以經過上個時代的政府辣手摧花,布袋戲的劇本變成要反共,要抗俄,而原本演戲使用的語言,也早就隨著我不說台語的文化清洗,被摧殘至近乎殆盡。想學的人,不見得學得起來,學了也沒辦法靠補助跟表演養活自己,這是個連保守牌都沒辦法打的文化產業。

這部紀錄片中有許多不需要註解的片段,國寶、XX元年、文創,這些詞何時聽起來這麼使人心寒?

到了現在,珍貴的傳統技藝雖然可以換來獎狀,還有換得機會出席那些首長常常沒來的頒獎典禮,依舊是不如多接幾場表演實在。民俗技藝最初只是個謀生的方式,然而被政府摧殘了,又被政府硬是端出來,成為代表國家的藝術瑰寶,被貢在神壇上。自始自終,身為工具的本質依舊。

剩下的是陳錫煌師傅,依舊在每次演出前向盒子裡的田都元帥祈求演出順利,但戲早已散了。

陳錫煌師傅在這裡,不只代表消逝文化的最後一角,他同時也背負著身為李天祿長子的身分。無論他再付出多少努力,想保留跟發揚布袋戲,已經八十八歲的他,仍被李天祿這名字化為的鬼魂纏身著,為此他選擇離開父親的戲團,正如片中的文案所說:少年總要出生兩次的啊。一次是母親的子宮,另一次是離開父親。

作為父子,兩人卻不同姓,在傳統價值觀底下,入贅的姓氏陰影折磨著李天祿,也折磨著陳錫煌。我們常聽到父子如朋友、父子如兄弟、父子如師徒,但父親的角色是無法被這些取代的。隔閡的親情裡,在外人眼中總是慈祥和善的李天祿老師傅,並不具有父親的成分,他是嚴師,只是嚴師。陳錫煌受了這樣的影響,他無法接受弟子叫自己老師,他對師傅一詞有著複雜的執著。

為此,陳錫煌只能將生命缺失的部分轉至布袋戲上,他對田都元帥說的話,總是比想告訴李天祿的多,當畫面帶到陳錫煌回憶亡父,嘗試對鏡頭說出幾句懷念時,相信許多觀眾都能感受到這樣抽離的空間,也同樣存在於自己生命中某幾張欲說還休的空席。

更甚於感傷的是,來不及感傷。

對於傳統布袋戲的逝去,我甚至來不及感受到應該感傷或惋惜,當我看著片尾十五分鐘號稱是最後一眼的送別表演,除了沉默流淚以外,我什麼也無從述說。

更甚於感傷的是,不知道感傷的方式。

當李天祿與陳錫煌的聲音被剪接在同個時空的當下,無論是誰,都能聽出陳錫煌同樣繼承了來自父親的抽離情感,他對父親抱持的遺憾,如今也成為他自己的一部分。到此音樂響起,Father一詞是血緣上的李天祿,是填補歸屬感的田都元帥,最後是陳錫煌自己。

正像片頭的故事:哪吒割下血肉還給父母,佛祖以蓮花重鑄其身。陳錫煌同樣拋下父親的劇團,嘗試以獨立出來的弒父行徑,來回達這段無從言語的親情。

然而即使是哪吒,依舊也無法把靈魂還給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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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停戲終謝幕。告別傳統戲曲的旋律之後,片尾曲又把觀眾拉回了現代。
去看一眼吧,看著過往技藝的消逝不是為悲情哭泣,這一眼,是過往時代濃縮過的美好。
就像看著漂亮的水潭,當水停止流動後,不攪動,就不會再有淤泥被攪起,就......只是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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